2014年,导演忻钰坤通过《心迷宫》一战成名,获得First青年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也一举登上豆瓣top250榜单,目前排名158,今天要讲的影片《暴裂无声》是忻钰坤导演第二部电影作品,实际上,在拍摄《心迷宫》之前,忻钰坤导演已经有了《暴裂无声》的故事梗概,但由于成本问题并未投入拍摄,三年后《暴裂无声》成功上映,并收获一大片的好口碑。
影片故事发生在矿业发达的西北小镇,矿工张保民的儿子离奇失踪,在寻找儿子的路上意外救了律师徐文杰的女儿,而徐文杰却选择与矿业老板昌万年一起隐瞒张保民儿子失踪的真相,这两起儿童失踪案,将张保民,徐文杰,昌万年这三个不同阶层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一部揭露社会现实的电影,全片色调呈灰暗色,透过色调来反映人物内心的压抑与无奈,导演通过多线叙述方式,向我们揭示了人性的黑暗,社会阶层的分化;大量使用符号隐喻阶层失语现象等社会现实问题。今天我们通过叙事手法,符号隐喻和主题呈现等三方面对本片进行一个简要的分析。
01叙事手法:寻子路上善与恶的交锋,赤裸裸的人性交易《暴裂无声》的叙事方式并没有延续第一部作品《心迷宫》层层悬念递进,而是采用三条直叙线索并行推进,这三条叙事线从人物关系到剧情设置都非常清晰,第一条张保民寻找离奇失踪的儿子,第二条是徐文杰寻找被绑架的女儿,第三条是昌万年非法采矿,暴力扩张。
人性是艺术探寻与表现的永恒主题,电影艺术运用得天独厚的文本、视听融合的艺术形式,能够更立体、直观地表达人性的多层次性与多样化,带动观众切身投入与思考。
同时导演也使用了闪回,超现实主义等的叙事表达方式,来增加影片的悬疑感。
第一,张保民寻找离奇失踪的儿子张磊张保民是一个典型的社会底层人民,年轻时与人打架咬伤了舌头,从此不再说话,失声的张保民,在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时,只能选择诉诸暴力,在村长召开村民会议要全村人签字同意开矿时,他知道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却只能通过暴力来反抗,并且戳瞎了同村人丁海的一只眼睛。
为了偿还丁海的欠款,他远离家庭外出打工,而故事的发生就是在他外出打工时,工友跑来告诉他,他的儿子磊子丢了,在知道儿子失踪后,他去报警,张贴寻人启事,拿着照片到处询问,但是效果看起来都收效甚微。
无奈的他踏上独自寻子之路,由于自身的缺陷,所以他只能不断地通过暴力去接近儿子失踪的真相,却意外的救下了徐文杰的女儿,在他救下女孩后藏身的洞里,他仿佛感觉到了洞里面有人,却也没有在意而是选择去联系女孩的父亲,站在上帝视角的我们却知道洞里面是他的儿子张磊,我们只能为他感到无奈,不论他的暴力反抗,还是无言以对,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
导演对张保民的刻画,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底层人民的无奈,虽然他不同意土地转让,但是他的暴力反抗并没有起到效果,通过村长给他开矿的补贴款,可以看出他妥协了;同时我们也看到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无力,他本来应该是家庭的顶梁柱,就像他的名字叫张保民,意思是保一方民众平安,但是他却连妻儿都没有保护好,儿子离奇失踪,妻子脸色蜡黄卧病在床。
电影最后山的崩塌,也暗示了张保民内心世界的崩塌,最终的结局,着实扎心。
第二,徐文杰寻找被绑架的女儿徐文杰是一名律师,在剧中的戏份不多,存在感不强,他本应该是正义的化身,为底层人民主持正义,但是在面对利益的选择时,徐文杰选择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向资本低头,他为了50万选择在宏昌矿业非法采矿案中,帮助昌万年作伪证,逃脱法院的审判。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有一句话:
人性的邪恶远远超乎想象。
这句话在徐文杰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昌万年绑架了他的女儿,但是张保民救了他的女儿,在张保民和昌万年扭打在一起,作为第三者的徐文杰选择围观,张保民摆脱昌万年的控制后,他又急忙拉着张保民去找自己的女儿,到了洞口时,徐文杰犹豫看向山洞,因为他知道张磊就在洞里,却没有告诉张保民,救出自己的女儿后,他犹豫的看向张保民,在面对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时,他最终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选择离开,自私的和昌万年一起隐瞒张磊失踪案的真相。
徐文杰是中产阶级的代表,他衣着光鲜,工作体面,但却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个斯文败类,他本身拥有话语权,但是却为了利益而向资本妥协,在他被警察抓获询问时,警察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犹豫了一会带上眼镜说“没了”,在他知道真相,在他的身份是一个正义的律师的时候,他选择隐瞒真相,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张磊埋尸的山体瞬间崩塌,这件杀人案也永远被埋在了山里。
而徐文杰带上的眼镜只是他的伪装,掩藏的是那个为了利益撒谎成性,为了利益泯灭人性,为了利益恩将仇报的那个真实的自我。
第三,宏昌矿业的老板昌万年非法采矿,暴力扩张宏昌矿业的老板昌万年在影片的开场,看上去是一个良善的人,他捐助小学,在知道张保民砸坏了他的车玻璃,并且丢了儿子后,不仅没有计较,还让手下帮忙留意孩子,并且邀请张保民在找到孩子后来他的矿上工作。
但在这些表象下面掩藏的是一个贪婪暴力,只看重利益的商人,他在小学狼吞虎咽的吃西红柿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贪婪,西红柿汁滴在了衣服上,他急忙擦掉但是却擦不掉,最终选择换上校长的衣服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就像非法采矿案,他利用徐文杰给自己做伪证而逃脱法律的制裁,这说明他是一个非常善于利用别人来掩盖自己的罪行的人。
同样他也是一个伪善的人,表面的友善掩盖不了喜欢暴力的事实,对于张保民的友善,拒绝和学生合影仅仅是内心对杀死张磊这件事的愧疚而已,从他喜欢射箭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追求猎杀感的人,他怀疑非法采矿的事情是被竞争对手举报的,所以摆了一场鸿门宴邀请对手来吃火锅,使用暴力逼迫对手妥协出卖自己的公司,不惜利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对方,与前面捐助小学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
导演在刻画昌万年这个人物,给到了很多的符号隐喻,比如名字昌万年,但是结局却并没有万年昌盛,比如西装搭配布鞋,却只是在试图掩饰暴发户的事实,再比如假发,只是他对于本性的伪装。
02符号意义:导演运用电影符号语言,隐喻现实社会普存现象在影片中导演通过电影符号学来隐喻现代社会的问题,利用金字塔、羊群、车牌等符号来影射社会普遍现象,升华电影主旨,探讨人性的善与恶。
法国学者麦茨曾提出:
“电影符号存在于任何一个场景之中,电影的影响如果是一个文本的话,那符号就像构成这篇文本的一个一个句子。”
第一,金字塔的符号化运用金字塔在影片中是运用最多的一个符号,它在电影中的含义直指社会结构阶层,上层人的贪得无厌,中层人的闭口不言,底层人的苦不堪言。
社会学家陆学艺在研究社会结构阶层变迁上,曾根据数据提出: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社会阶层结构整体呈现出典型的“金字塔型”结构。
这部电影通过多种形态的金字塔来探讨了社会阶层结构的问题,影片的开头放羊的张磊堆了一个石头堆,导演用一个长镜头来记录这个堆石的过程,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里的长镜头作用更多是让观众刻意的记住这个石堆,迫使观众对于石堆产生疑问。
而张磊的“磊”字由三个石头组成,所以这个石堆其实代表的是张磊这个人,导演特意给了石堆一个特写,再随着剧情的发展,张保民寻找到张磊放羊的地方,看到已经散乱的石堆,暗示我们张磊可能已经遇害了,而这时导演又给了石堆一个特写镜头,强调张磊已经遇害这一事实。
与石堆相同含义的还有昌万年办公桌上金字塔摆件,昌万年的金字塔很精致,也很坚硬,在张保民怀疑儿子在昌万年手上时,硬闯进昌万年的办公室,在打赢了打手们的时候,他来到可能关着张磊的门前,却被昌万年用金字塔砸晕。
同样形状的金字塔,却包含着不同的命运,张磊的石堆松散一碰就倒,象征着底层人民面临环境污染,无力改变只能任人宰割的悲惨命运,而昌万年的金字塔坚硬的可以将人击倒,自己却毫发无伤,象征了身在金字塔顶端的昌万年,非法采矿而不顾及环境对当地人的影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作为承上启下作用的中层律师徐文杰,为了利益而选择与资本合作,造成了张磊的悲剧,两个金字塔形成强烈对比,同样导演都给了特写镜头,看起来竟是那么的讽刺。
第二,车牌照的符号化运用影片中另外一处体现社会阶层的符号是车牌,如果仔细看电影的话会发现昌万年,徐文杰,张保民的车牌号的开头分别是“豢A”“豢B”“豢C”,三个车牌清晰的划分出了这三个人物的社会阶层。
从ABC的顺序就可以看出,昌万年的“豢A”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本,贿赂村长以补贴款的形式吸引村民签字同意土地转让开矿,无情的掠夺自然的矿产以及底层人民赖以生存的环境,导致村民生活苦不堪言,张保民的妻子翠霞只能吃药来维持身体机能,以及栓子的妈妈和翠霞是同样的病,还有死掉的鸟儿,都在暗示非法开矿带来的危害。
处于社会中层的徐文杰车牌是“豢B”,他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处在食物链的中层,在昌万年凶残的掠夺之后,他只是通过帮助昌万年在非法采矿案中做了一些手脚,即可获得可观的利益。
张保民的“豢C”,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也是被剥削的一方,“豢”泛指喂养,以利益为饵来引诱人为其服务,任其宰割,又指贪图。在影片中“豢”的含义是昌万年以利益为诱饵,引诱张保民等底层人民为其服务,拼命剥削。
第三,羊群的符号化运用在这部影片中,导演多次使用羊这一元素符号,以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形态出现,电影中羊其实有两层含义,即能指和所指。
“能指和所指”是由瑞士语言学家、结构主义语言学奠基人费尔迪南德·索绪尔在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经典著作《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中提出的符号学概念。
能指通常指声音和图像,即能够引发人们对特定事物的概念联想,在这部影片中羊的能指即羊以及它的功能性,在张保民的家里,羊是除了挖矿以外的另一个生存工具,所以他们一家对羊非常好,张磊更是在房间里给羊搭了一个小窝;在丁海的店里,羊对于食客来说是裹腹的食物,对于丁海来说,羊是可以谋生的工具;对昌万年来说,羊不过是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动物,毫无反手之力。
所指也可以称为意指,即所指代或表述的对象事物的概念,影片中羊所意指的是现实中位于底层的张保民们,羊处于生物链的底层,是弱者的代表,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羊的命运只能是任人宰割,而谷丰村的村民在面对非法开矿引起的环境污染时,也只能默默承受。
03主题呈现:底层人民话语权的缺失,折射出了社会群体像的悲哀导演忻钰坤把这部电影《暴裂无声》的“无声”两个字贯穿全片,全片的主角和配角基本上都是处于“失言”的状态,张保民的失声也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与人打架咬伤了舌头,他的失声也并不仅是生理上的,而是面对生存困境越来越沉默,这也暗示了,在社会中底层人民根本没有话语权,他只能不断地通过暴力反抗,争取正义,最终却只能妥协。
丁汉生的失语,折射出的是社会阶层的固化,难以跨越,作为“羊”的第二代,他常年喝被污染的水源而导致智力发育有问题,就像纪录片《出路》里所探讨的一样,寒门再难出贵子,出身基本上已经决定了未来的人生。
2017年的高考状元,北京出生的熊轩昂也说过:“我是中产家庭孩子,生在北京,在北京这种大城市能享受到的教育资源,决定了我在学习时能走很多捷径。”
而以丁汉生为代表的底层第二代,他们没有话语权,没有良好的教育,不懂得反抗,麻木不仁,最终只能默默承受生活带来的苦难。
相对于社会阶层的固化,其实更可怕的是思想的固化,身在底层的人民无法接受好的教育,一代代生存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们的思维是最固化的,张保民曾经试图反抗最终却失败妥协,这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昌万年,同样“失言”,他是一个商人,凡事以利益为先,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以金钱诱惑谷丰村村长同意土地转让;怀疑竞争对手举报他的时候,他通过暴力让对方屈服;绑架徐文杰的女儿来威胁他交出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在这全程中,他的话语都很少,每次都是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曾经提出“科斯定理”意思是这个世界上,谁更会使用资源,资源就会流向谁,谁就能在财富的金字塔上站的更高。
显然昌万年是懂得使用资源的,虽然他的手段肮脏,但确实是让他快速的获得了更多的资本,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但最终他也因为贪婪入狱。
影片中最不应该“失言”的律师徐文杰,却是最沉默的,在昌万年非法采矿案中,他沉默的帮忙做伪证,在他女儿被绑架以后,他不敢报警,在张保民救出她的女儿后,他犹豫着没有告诉张保民他的儿子就在洞里,在警察询问他是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沉默一会后带上眼睛回答”没了“,这句话将影片推向了高潮,同时张保民身后的山体轰然崩塌,张磊失踪案的真相也随着山体的崩塌消失不见,相对于其他的人“失言”,徐文杰的无言更具有讽刺意味。
约翰·霍华德·劳逊曾提出:
“戏剧性的冲突必定是背后社会性的冲突。”
在整部影片中,除了打斗部分,没有很强烈的戏剧冲突,但是默默无言的表现更能折射出背后的社会现实意义,影射出了社会群体固化背后的悲哀。
写在最后《暴裂无声》以1700万的投资获得5000多万的票房,尽管票房不尽人意,但可以算是成功的,虽然这样揭示黑暗题材的电影容易被忽视,但是《暴裂无声》这部电影运用强有力的符号隐喻给观众带来了更广的思考空间,对于阶层对于社会对于人性的探讨和解读让这部电影更具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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